100%

奇女子传 明 吴震元

http://club.xilu.com/wave99/msgview-950484-84134.html

  奇女子傳  (明)吳震元 撰

  ●奇女子傳題詞

  陳子冬日居山中擁裋褐偃曝于積薪之上執易學義一卷且讀且睡齁齁然適也已童子叩扉投一緘索叙奇女子傳余曰易稱無成有終詩稱無非無儀女子而以奇顯非閨髽事也雖然河洛不載奇耦乎易不載兌少女離中女巽長女乎詩不載卷耳樛木乎春秋左國不載共姜共伯之母乎其他中壘之列女有傳臨川之贒媛有世說何獨于奇女子而異之夫丈夫生而逢年或不得志以歾其磊砢光大之行或見于學士大夫之史書及逸民遺老之筆記猶庻幾有一二存焉者獨婦人女子生長深閨之中淪落于山輒海曲村墟艸莽間何限雖有奇無聞卽聞亦不過如野燒之跡流螢之火若隱若現若存若亡而已故長卿裒而集之小加評鑒其間有奇節者奇識者奇慧者奇謀者奇膽者奇力者奇文學者奇情者奇俠者奇癖者種種諸類小可以拊掌解頤大可以奪心駭目古來才子絕未嘗一盤拈出何也男子如日女子如月日則亘萬占常圓而月則有盈有缺有晦其得列于正史者盈之象也其偶見于雜家小說而未摽其大全者缺之象也冺冺汶汶晦之象也若本無指擿而不幸爲綺語人所點綴其蝕于太陽翳于雲霧風雨飛流伏匿于妖星惡曜者乎自長卿此書出譬如見月者或喜其新或羡其滿或樂其萬里之清虛或快其重輪之蕐彩天壤間好月可廢則奇女子亦可廢也請無以六經解嘲矣

  泰昌十二月眉道人陳繼儒題于含譽堂

  ●奇女子傳目錄

  卷之一

   齊姜

   泰山婦人

   魯保母

   魏乳母

   聶政姊

   瀬女

   西施

   莒婦

   王孫賈母

   趙括母

   如姬

   屈原姊

   巴寡婦清

   虞姬

   漂母

   緹縈

   文君

   隨清娛

   楊敞妻

   王章女

   昭君

   班姬

   李文姬

   孟光

   范滂母

   龎娥親

   皇甫規妻

   趙昂妻

  卷之二

   荀灌

   孫翊妻

   李衡妻

   許允婦

   羊躭妻

   謝道韞

   澤嫗

   孟昶妻

   絡秀

   陶侃母

   綠珠

   劉遐妻

   何無忌母

   謝綜母

   李誕女

   朝雲婢

   婁逞

   冼氏夫人

   紅拂妓

   平陽昭公主

   王娃母

   香丸婦人

   狄仁傑姨

   董氏

   崔敬女

   木蘭

   高睿妻

   李侃妻

   車中女子

   三鬟女子

  卷之三

   侯四娘

   張廵姊

   程氏女

   高彦昭女

   紅線

   崔寧妾

   霍小玉

   張紅紅

   竇桂娘

   無雙

   上清

   聶隱娘

   義激

   崔愼思妾

   謝小娥

   張建封妓

   李新聲

   荆十三娘

   賈人妻

   從巢者

  卷之四

   村婦

   柴克宏母

   河池婦人

   鄒僕妻

   劉皇后

   散樂女

   歌人瑞卿

   韓香

   曹禋妻

   娼姥

   温都監女

   朝雲

   長沙妓

   段東美

   嚴蕊

   梁夫人

   李師師

   董國用妾

   申屠氏

   晏氏

   解洵婦

   姚氏

   胡氏

   謝枋得妻

   胡閏女

   白母

   高娃

   王翹兒

   三娘子                  

  目錄終

  ●奇女子傳卷之一

  長卿吳震元論次

  齊姜

  重耳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刁等爲内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母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愧殺重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爲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爲子羞之〈重耳一生醉生夢死〉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日殺臣成子偃之願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長卿曰晉公子十七而得賢士五人四十三而出亡從此五士其餘不名者數十人至狄妻狄女居十二年至齊娶齊女居五年至秦娶秦女凡十九年而始反國時年六十二所至如歸公子之亡也不亡矣公子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公子非直懷女德也日暮途遠其精力已消亡盡矣英雄氣少兒女情多公子之無壯志也久矣然則非齊姜卽百咎犯固不能載之走也歸國九年祗了其一生恩怨之局五霸桓文爲盛吾必曰桓女而文妻云晉公子重耳及曹僖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婦人偏眼快〉其國必得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餐寘壁焉

  長卿曰武臣十亂有婦人焉亡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而又得齊姜焉晉安得不昌惜哉負覊妻之見從者而不及見姜也使齊姜亡負覊妻從其烈不更偉哉

  泰山婦人

  夫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哭也一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爲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聽之苛政猛于虎也

  長卿曰此婦人是古今殺酷吏第一劊子手也

  諺云莫學封使君生不治民死食人夫使君自可食人何必爲虎哉乃知使君化爲虎未猛也虎化爲使君亦未猛也惟使君自爲使君則猛耳封使君歌云封使君死食人今使君生食人封使君死而虎今使君生而虎虎使君虎而倀使君虎虎而乳寧與乳虎居莫與使君隣使君食一家乳虎食一人食一人一家哭食一家一路哭路路有猛虎家家有使君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鼠化爲鼠食棟宇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蝗化爲蝗食田桑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貊化爲貊食金鉄吁嗟乎封使君尸而祝之封使君何不學封使君生不治民亦不食人

  魯保母

  孝義保者魯孝公稱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與其二子長子括中子戲朝周宣王宣王立戲爲魯太子武王(公)薨戲立是爲懿公孝公時號公子稱最少義保與其子俱入宮養公子稱括之子伯御與魯人作亂攻殺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稱將殺之義保聞伯御將殺稱乃衣其子以稱之衣臥於稱之處伯御殺之義保遂抱稱以出遇稱舅魯大夫於外舅問稱死乎義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義保曰以吾子代之義保遂以逃十一年魯大夫皆知稱之在保於是請周天子殺伯御立稱是爲孝公

  長卿曰保之以子代未多也出入深宮之中能縱能奪能殺能活而伯御莫之何乃足多耳夫陳嬰杵臼以兩男子而活一兒猶艷稱之視保母不落第二義哉

  人言儒者裒衣大帶高足緩步所爲多不近人情是殆不然如殺其子以生他人婦女不讀詩書不知禮義爲何物乃肯爲之儒者曰此違道干譽之事吾不爲也吁孰謂儒者不近人情也哉

  魏乳母

  魏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殺魏王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我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爲乎母吁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爲也且夫凡爲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爲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有此故臣自有此乳母〉澤之中故臣以吿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爲公子蔽矢着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義之葬以卿禮賜金百鎰祀太牢寵其兄爲五大夫

  長卿曰乳母之抱公子以逃也欲何爲乎此豈眞有陳嬰杵臼之志哉不過欲生之耳生之必不欲其自我殺之也賞千鎰罪至夷母視之蔑如矣彼魏之故臣亦可羞矣魯大夫者獨何人哉雖然魯保母殺其子可以活孝公而魏乳母卒與公子俱死固亦有幸有不幸也

  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其二母之謂乎

  聶政姊

  聶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姓名暴其尸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識人〉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棄于市敗之間者爲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旣以天年下世妾以嫁夫嚴仲子〈亦德仙子况政乎〉乃察舉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政亦荣知己也荣安得不死〉固爲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鄕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

  長卿曰政有姊而難爲弟矣死而成弟之名又自成其名無姊而千載之下知殺韓相者誰也博浪之椎大索不得至今思其人使其時有人名之者千載之下多一快人也政之皮面决眼出腸以全姊也固姊所以驚呼市人於邑而死以名弟也政有姊而難爲弟矣

  瀨女

  子胥行至吳疾於中道乞食溧陽適遇女子擊綿於瀬水之上筥中有飯子胥遇之謂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獨與母居三十未嫁飯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賑窮途少飯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許之發其簟筥飯其盎漿長跪而與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子有遠誓之行何不飽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謂女子曰揜夫人之壺漿無令其露女子歎曰嗟乎妾獨與母居三十年自守貞明不願從適何宜饋飯而與丈夫越虧禮義妾〈可以死可以無死〉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顧女子已自沒於瀨水矣

  長卿曰瀨女獨居不嫁猝遇子胥子胥一言殺之沉諸江苧蘿女亦獨居不嫁猝遇少伯少伯用以破吳殺子胥亦沉諸江噫何巧合也吳破而苧蘿女且逐生鴟夷以去也意瀨女必歸死鴟夷矣

  西施

  越王以吳王淫而好色大夫種乃使相者國中得〈人知有西施而不知有鄭旦人知西施之歸范蠡而不知鄭旦之落阿誰乎〉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餙以羅穀敎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乃使相國范蠡進之越謀滅吳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以貢於吳吳處以椒華之房貫細珠爲簾幌朝下以蔽景夕捲以待月二人當軒並坐理鏡靚妝於珠幌之内竊窺者莫不動心驚魂謂之神人矣乃嗟而目之若雙鸞之在輕霧沚水之漾芙蕖吳王妖惑怠于國政及越兵入國乃抱二女以逃吳苑越軍亂入見二女在樹下皆言神女望〈在苧萝村時耶在山隂道時耶在館娃宫時耶〉而不敢侵西施越之美女欲見者先輸金錢一文嘉興縣南有女兒亭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然則五湖一行翻斍蛇足〉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始逹於吳遂生一〈如此應名語兒亭矣〉子至此亭其子一歲能言因名女兒亭越絕書云西施亡吳國後復歸范蠡因泛五湖而去西施山下有浣沙石

  長卿云西施之人吳宫者十年而吳亡又先歸范蠡者三年是時西施可三十許婦人矣吳亡之後范蠡乃裝其輕寳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桴海以行如越絕所云則西施亦在載中矣後居陶生少子得非西施出耶蠡曰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則固自西施種也又吳越春秋云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逹吳生一子得非卽陶朱長子乎但不知范蠡自越適齊自齊居陶再歸相印三致千金此時西施無恙乎否也夫婦人踪跡之怪莫過於西施王嬙而王嬙猶有黄昏青塚明滅於斷烟荒草間至西施者遂如雲中之龍令人覓其首尾不得鄙哉張麗華楊玉環之流也亦負傾國名哀哉

  莒婦

  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爲嫠婦及老托於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獻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譟城上之人亦譟莒公懼啓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

  長卿曰莒婦之爲嫠也且老矣積而不衰卒以〈快哉快哉〉滅國張茂爲吳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陸氏傾産〈卽不成亦豪况賊斯得乎〉率茂部曲爲先登討充充敗遂爲陸所殺婿故自急信哉

  王孫賈母

  齊湣王失國王孫賈從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晩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處汝尚何歸賈乃入市呼市人攻殺淖齒而齊亡臣相與求王子立之卒以復國

  長卿曰有一言而可興邦者此母是也

  趙括母

  秦與趙兵相距長平時趙奢已死而藺相如病篤趙使廉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爲將耳趙王因以括爲將代廉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趙王不聽遂將之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卽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括母不獨善知人也其論將處亦高人一籌矣〉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爲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爲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爲何如其父父子異志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卽有時不稱妾得無隨乎王許諾趙括旣代廉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佯敗走而絕其糧道分斷其軍爲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衆遂降秦秦悉阬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五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歲餘幾不得脫頼楚魏諸侯來救乃得解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

  長卿曰括之不可將也其父知之母知之頗相如知之趙人皆知之秦人亦知之所不知者獨趙王耳使母之言聽不獨趙氏安長平之四十五萬白骨皆肉矣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如姬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信陵姊平原夫人亦重矣哉〉圍邯鄲信陵君姊爲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爲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爲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爲能急人之困今邯鄲且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耶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其計不足存也其心可憐也〉〈匹夫之勇〉于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妙人〉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詩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嘉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從信陵往者何客耶〉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妙哉弄公子于股掌中也〉因問侯生乃屏人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内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爲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如姬亦先識公子哉〉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爲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爲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果盗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卽合符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姬之竊符授公子使公子之殺晉鄙將十萬軍却秦以存趙也不獨報公子且報國嬴亦何負于姬哉夫平原君之日夕迫公子而促其救趙也以公子姊故公子之日夕不忘救趙者亦以姊故救趙者一婦人存趙者又一婦人平原信陵我知之矣

  公子之請賓客約車騎而赴秦軍以死也决侯生意侯生必有奇計能免公子於行不然且俱死侯生傲然不應聽其去知公子之無死心也去而復返乃以如姬進請而得符乃以朱亥進非侯生與朱亥公子一獨夫耳肉投餒虎尚安事客安在公子之能嘉士也然非如姬則兩人亦束手斃耳方公子爲姬報仇時不過以其泣故許之豈知其安危可倚任如所以待侯生者哉一旦有急賓客莫救五伯之伐乃成於一婦人侯生耻之姬亦耻之此其所以死也

  屈原姊

  離騷曰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余註云女嬃屈原姊也楚人謂女曰嬃荆州圖經云南北岸者屈原之鄕里原旣流放忽然歸責其矯世鄕人又名其北岸曰姊歸岸袁山松云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寛全鄕人冀其見從因名曰姊歸縣縣比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嬃廟擣衣石猶存

  長卿曰屈原之無愧于聶政也人知之而其姊之可爲聶榮也人不知之卽姊亦自知其可爲而不敢爲也悲哉

  巴寡婦清

  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貲清寡婦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人不敢犯始皇以爲貞婦而客之爲築女懷清臺

  長卿曰石季倫之見收也曰奴輩利我財耳收者曰旣知財爲患何不早散之乃巴寡婦反以財自衛人不敢犯何也以始皇之虎兒而可狎也何况餘子哉

  虞姬

  虞氏西楚霸王項羽美人也羽被漢圍垓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乃起飮帳中慷慨悲歌自爲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曰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泣數行下遂自剄

  長卿曰項籍喑啞咄咤排宕千古敗之日不釋一婦人曹孟德陰陽鬼蜮牢絡千古死之日亦不釋一婦人雖然千古而下謂虞美人者於銅雀臺上伎何如哉

  漂母

  淮陰侯韓信始爲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爲吏又不能治生啇賈常從人寄食飮人多厭之者常數從其下鄕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去卽去耳何怒爲〉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爲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報卽報耳何喜爲〉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長卿曰余過淮陰拜漂母祠題壁上云數椽依飛鳥一甌豢毒龍或問若奈何以毒龍擬淮陰侯余曰毒龍亦龍也群龍無首神龍見首不見尾毒龍則首尾俱見淮陰聲色氣熖摩頓千古英雄無用冷落水次必有一種徘徊倜倘之致見于眉目淮陰不習漂母漂母故習淮陰久矣一旦得志溢不自禁報一飯以千金易三齊以七尺吞吐晴雨翻覆冥清觸者碎犯者焦俄而滅人俄而自滅侯眞毒龍也哉故少年侮龍之失水也相國拾龍之鱗爪也齊魏趙楚攖龍之逆鱗也帝入壁而奪其軍探龍之睡也奪其齊且奪其身困龍之魚服也故曰淮陰龍也帝屠龍者也夫帝能殺之而不能馴也若母則可謂豢龍者矣

  亭長妻食信數月不喜漂母飯數日輒喜何故怒亭長妻故喜母也人多厭信不怒亭長妻一日不具食輒怒是信一飮食之人耳飮食之人飯之何益孰謂亭長妻不識信也方母得重報言而復飯信如故是傭媪也且出亭長妻下卽謝絕之亦相去三十里矣

  緹縈

  漢齊太倉令淳于公之女名緹縈者淳于公無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時淳于公有罪當刑是時肉刑尚在詔繫長安當刑會逮公罵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所益緹縈自悲泣而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爲吏齊中皆稱治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續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也妾願入身爲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爲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數之不明哉吾甚自愧夫訓導不純而愚民陷焉詩云豈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爲善其道毋由朕甚憐之夫刑者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爲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後鑿顚者髠抽脇者笞刖足者鉗淳于公得免焉君子謂緹縈得一言發聖主之意易曰小懲而大誡漢文之謂也

  長卿曰千載而下知肉刑之去爲文帝仁政第一而孰知得之自緹縈一言也洛陽年少流涕痛哭何爲也哉

  文君

  司馬相如素與臨卭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游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卭令繆〈游套〉爲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卭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不斍入〉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其玄中〉〈富人之尊如此〉客爲具召之并召令令旣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大爲游客爭氣〉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卭令不敢嘗〈游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爲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臨〈游套〉卭從車騎雍容閒雅甚都及飮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戸窺之心說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旣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亡相如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卭從昆弟假貸猶足爲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卭〈想假貸無所得矣〉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犢鼻禈與傭保雜作滌器於市中王孫聞〈又入其玄中〉而耻之爲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爲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頼有此耳〉長卿長卿故倦游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爲富人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爲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爲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爲天子游獵賦賦奏天子大悅以爲郎數歲會卭筰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爲内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爲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爲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爲然乃拜相如爲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王然于壼充國吕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南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爲寵於是卓王孫臨卭諸公皆由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爲内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牁爲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悅

  又

  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貧居愁懣以所着鷫鸘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爲懽文君舉杯而笑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裘貰酒遂相與謀於成都賣酒相如親着犢鼻禈滌器以耻王孫王孫果以爲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爲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爲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渇疾及還成都悅文君之色遂以發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終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爲誄云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學兮綜群書縱橫劔技兮英敏有譽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遠游兮賦子虛畢爾壯志兮駟馬高車憶初好兮雍容孔都憐才仰德兮琴心兩娛永托爲妃兮不耻當壚平生淺促兮命也難扶長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鴈鳴哀哀兮吾將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鬱不舒訴此悽惻兮疇忍聽余泉穴可從兮願捐其軀

  又

  〈聘亦得〉文君亡奔相如與馳歸成都後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爲妾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云皚如山中雪皎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絕平生共城中何嘗斗酒會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兩樵相推與無親爲誰驕淒淒重淒淒嫁娶亦不啼願得〈止亦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長卿乃止

  長卿曰文君之爲人放誕風流也女不俠不豪俠不放誕風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眉色姣好如遠山臉際如芙蓉肌膚柔滑如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奔相如亦不豪奔相如不家徒四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當壚亦不豪當壚不相如親着犢鼻褲與傭保雜作滌器于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得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亦不豪不得太守郊迎縣令負弩卓王孫臨卭富人皆傴僂門下亦不豪此所以爲放誕風流也且也文君以身殉相如相如亦以身殉文君一琴一誄已足千古美人賦白頭吟不蛇足乎

  余有詩弔阮藉云窮途哭罷向隣姬不及生前作故知何似臨邛老司馬一琴換得一妻歸夫嗣宗哭兵家女何足怪隣有美婦日向沽酒輒醉臥其側婦亦勿驚夫亦勿疑假而遇文園司馬且把臂恨晚吾不知其誰主誰賓也當文君當壚酤酒時設有一人焉調笑不已虬髯郎猶可馮子都將奈何

  樊通德曰夫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則通通則流流而不得其防則變態百出爲溝爲壑無所不往而張生亦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于身必妖于人向使崔氏子得遇合富貴乘嬌寵不爲雲爲雨則爲蛟爲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夫漢武雄才大略拓地萬里拉殺豪傑如擲孤豚而戀戀一李夫人死而不已長門一賦陳后復幸豈相如之文章能感動哉心相知也吾故曰相如而得好才之文君一知己也又得好色之武帝又一知己也士有兩知己者死不恨矣武帝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惜哉當吾世而失文君也

  隨清娛

  清娛姓隨氏平原人漢太史令司馬遷侍姬也年〈迁亦可人〉十七歸遷遷凡游名山必以清娛自隨後隨至華陰之同州而遷召入京師留清娛于同已而遷陷極刑發憤著書未幾病卒于京清娛聞之遂悲憤而死州人葬之于某亭子下忘其名厥後唐禇遂良刺同州清娛乃感夢于遂良具言始卒云上帝憫其年壽未盡以死因命爲此州之神廟食一方然圖籍未載世人莫有知者以公爲一代文人求志其墓光揚幽懿遂良欣然命筆其銘皆四字不過數句而已

  長卿曰隨清娛爲龍門姬甚艶十七隨龍門游名山甚韻獨處同州悲憤而死甚冷千百年而魂現於文士之手甚香更千百年而碑出清娛再生甚奇龍門于是乎不腐矣

  楊敞妻

  霍光與張安世謀廢立議旣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家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豫無决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

  長卿曰天下國家之事固有兒女子了然於胸中而丈夫處之倀倀乎莫知所之者敞之於人也木強矣大將軍何不與其婦謀而必取木強之人而問之

  王章女

  王章爲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戹不自激昻乃反涕泣何鄙也後章仕宦歴位及爲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

  長卿曰妻能料生女能料死雖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昭君

  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會匈奴單于來朝、求美人爲閼氏、帝勑以宫女賜之、昭君入宫數歲、未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單于臨辭大會、帝召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餙、光明漢宫、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重難改更、遂與匈奴、昭君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又

  文穎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齊國王穰女也年十七儀容絕麗以節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會單于遣使帝令宫人裝出曰欲至單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視之大驚悔是時使者並見不得止乃賜單于

  又

  漢元帝宫人旣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幸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昭君姿容甚麗志不苟求工遂毀爲其狀

  又

  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爲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爲漢也爲胡也世違曰欲爲胡耳昭君乃吞藥自殺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改爲明

  長卿曰夫古今美人非一而獨西施毛嬙狎習於兒婦之口兩人皆輕身去故鄕不惜惜其名之不傳與面目之不經見於天下毛嬙一去不返西施返而不知所之此必非閨閤中物也人爲奇人事爲奇事紫臺沙漠青冢黃昏生奇死亦奇耳方昭君之行也豐容靚餙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此卽昭君圖也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此卽昭君圖也延壽豈能圖昭君哉延壽而能圖昭君卽誤死昭君不請行矣使帝見而強留也昭君無行乎曰否也生不貯金屋死不入玉門去志也决矣

  班姬

  扶風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學高才世叔早卒兄固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詔昭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數召入宫令皇后諸貴人師事焉號曰大家每有貢獻異物輒詔大家作賦頌時漢書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馬融伏於閣下從昭受讀昭作女誡七篇其辭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頼母師之典訓年有十四執箕箒於曹氏于今四十餘載矣戰戰競競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而今而後乃知免耳男能自謀矣吾不復以爲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他門取耻宗族間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庻有補益禆助汝身去矣其最勉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牀下弄之瓦塼而齊告焉臥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塼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齊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苟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見也夫婦第二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御威儀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書傳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但教男而不敎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敬愼第三鄙諺云生男如狼猶恐其尫生女如鼠猶恐其虎故曰敬愼之道婦之大禮也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凟媟凟旣生語言過矣語言旣過縱恣必作縱恣旣作則侮夫之心生矣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旣施則有忿怒之事矣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爲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旣行何義之存譴呵旣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辨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顔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功巧過人也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也曲從第六夫物有以恩自離者亦有以義自破者也夫雖云愛舅姑云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姑云不爾而是固宜從令姑云爾而非猶宜順命此則所謂曲從矣故女憲曰婦如影響焉不可賞和叔姊第七婦人之得意於夫主由舅姑之愛己也舅姑之愛己由叔姊之譽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譽毀一由叔姊知叔姊之不失而不能和之以求親其蔽也哉馬融善之令妻子習焉昭壻妹曹豐生亦有才惠爲書以難之辭有可觀昭年七十餘卒皇太后素服舉哀使者監護喪事所著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爲撰集之又作大家讚焉

  長卿曰文學非婦人事也然而亦有可稱者崔篆母師氏通九經百家之言漢末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韋逞母宋氏世傳周官禮注年八十視聽無闕符堅就其家立講堂置生徒百二十人隔絳紗帳而受業賜侍婢十人號宋氏爲宣文君虞韙妻趙氏作列女傳解注賦數十萬言韙没詔入宫省號曰趙母宋廷芬女五人長若華次若昭若倫若憲若荀皆善屬文欲以學名家德宗召入禁中試文章并問經史大義悉留宫中呼學士貞元中若華總領秘禁圖籍元和末卒穆宗拜若昭嗣其秩歷穆恭文三朝皆呼先生則以文學受封號者不獨大家一人也尤可異者廷芬男獨愚不可教爲民終身豈眞所謂遜抗機雲没而扶輿清淑之氣不鐘男子而鐘婦人耶夫班大家不獨爲帝后師也且爲馬融師夫馬融非所稱坐高堂施綘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教飬諸生常有千數第一好爲人師者哉宣文君方之蔑如矣

  李文姬

  李固旣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歸鄕里少子爕時年十三爕姊文姬爲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三子歸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密與二兄謀藏匿爕托言爕還京師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文姬乃告其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沒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爕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爲酒家傭而成賣卜于市各爲異人陰相往來爕從受學〈酒家亦非恒人〉酒家異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爕爕精專經學十餘年間梁冀旣誅求固後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遣之姊弟相見悲感旁人姊因戒爕曰先公爲漢忠臣遭遇傾亂梁冀肆虐令吾宗氏將絕今幸得而濟愼毋以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爕謹從其言

  長卿曰固生子三而俊乃在雌祚焉得長然使姬非女且等敗何事之能爲天之以姬祚固也長矣

  孟光

  梁鴻字伯鸞勢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不娶同縣孟氏有女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始以裝餙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跽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今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乃更爲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眞梁鴻妻也字之曰德耀名孟光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爲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爲業詠詩彈琴以自娛仰慕高士爲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作五噫歌去適吳作詩至吳依臯〈伯通亦烈士也〉伯通居廡下爲人賃舂妻具食舉案齊眉伯通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贏博之間不歸鄕里愼勿令我子持喪歸及卒伯通爲求葬地於要離塜傍咸曰要離烈士伯鸞清高可令相近

  長卿曰德耀非伯鸞之妻乃伯鸞之友也要離非伯鸞之友乃伯鸞之妻也臯伯通非伯鸞之生主人乃伯鸞之死主人也

  夫以肥黑而醜之女衣綺縞傅粉墨設以身當之將何如乎夫有所受之也鍾離春黃頭深目長肚大節昻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詣齊宣乞備後宮因說王以四殆王拜爲后此醜婦求夫訣也此法一傳而爲桓少君少君歸桓宣裝送甚盛宣不悅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餙而吾食貧賤不敢當禮少君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旣奉承君子惟命是從乃悉歸侍御服餙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鄕里拜姑禮畢提甕出汲再傳而爲袁隗妻馬倫倫是季子長女融家勢豐豪裝遣甚盛隗問曰婦奉箕箒而已何乃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鮑宣梁鴻之高妾亦願從少君孟光之事矣此富家女降夫入門訣也楚王聘陳子仲爲相仲謂妻曰今日爲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於前妻曰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於是夫妻遁去爲人灌園王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爲友子伯爲楚相子爲郡功曹子伯遣子奉書於霸客去久臥不起妻怪問之霸曰向見令狐子容服甚光舉措有適而我兒蓬髮歴齒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慚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慚兒女子乎

  范滂母

  范滂就捕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弟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旣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

  長卿曰三代而下惟恐其不好名天下無不愛子之母也婦人好名至不愛其子不愛其子之死又何怪乎吳門高士求死不得也哉

  龎娥親

  天地不共日月者也李壽不死娥親視息世間活復何求今雖三弟早死門戸冺絕而娥親猶在豈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况我則李壽不可得殺論我之心則李壽必爲我所殺明矣夜數磨礪所持刀訖扼腕切齒悲涕長嘆家人及隣里咸共笑之娥親謂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殺壽故也要當以壽頸血污此刀刃令汝輩見之遂棄家事乘鹿車伺壽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馬叱之壽驚愕迴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并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復就地斫之深中樹間折所持刀壽被創未死娥親因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瞑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持詣都亭歸罪有司徐步詣獄辭顔不變時祿福長漢陽尹嘉不忍論娥親卽解印綬去官弛法縱之娥親曰讎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貪生以枉官法鄕人聞之傾城奔往觀者如堵焉莫不爲之悲喜慷慨嗟嘆也守尉不敢公縱陰語使去以便宜自匿娥親抗聲大言曰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讎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于娥親畢足不敢貪生爲明廷負也尉固不聽所執娥親復言曰匹婦雖微猶如憲制殺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旣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市肅明王法娥親之願也辭氣愈厲面無懼色尉知其難奪强載還家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並共表上稱其烈義刋石立碑顯其門閭太常弘農張奐貴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禮之海内聞之者莫不改容贊善高大其義

  長卿曰秦醫和曰女陽物也夫女而俠俠而殺人報仇非陽乎然俠者始多改形破貌絕蹤詭跡使人不隄防陰賊殺之殺之又逃死以去賊不得國不知姓名若是猶陰也娥親晝夜哀酸志在殺壽壽亦聞而備之夜數厲刀扼腕切齒悲涕長嘆隣里左右聞而笑之娥親之殺壽已訟言而無誅矣白日清明都亭猝遇挺身奮手反覆盤旋如烈士之摶猛虎何異歸罪有司徐步詣獄抗詞明法百折不回直與日月爭光可也吾乃知李十一娘之徒女子也隱娘香丸婦人之徒女子也聶政荆軻之徒亦女子也娥親蓋女而陽者云

  皇甫規妻

  安定皇甫規妻者規更娶之妻也善屬文能草書規卒時妻年猶盛而容色甚美董卓聘以輧輜乘馬奴婢錢帛充路妻輕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傳奴侍者悉拔刀圍之而謂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風靡何有不行於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立罵卓曰君羗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爲漢忠臣君親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禮於爾君夫人邪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軶鞭樸交下妻謂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盡爲惠遂死車下後人圖畫其像號之曰禮宗云

  長卿曰妻之輕服詣門詭自陳請也其志豈望生還哉寂寂寞寞自經于溝瀆之中而莫之知也不若死鞭樸之下爲快也至此而卓亦氣奪矣夫卓之威可以風靡海内而不能行于一婦人可以見男子之不如婦人矣

  趙昂妻

  馬超叛漢殺刺史太守涼州參軍楊阜出見姜敘於歷城與議討賊敘母曰韋使君遇難亦汝之負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敘乃與趙昂合謀超取昂子月爲質昂謂妻異曰當奈月何異曰雪君父之大耻喪元不足爲重况一子哉超襲歷城得敘母母罵之曰汝背父殺君天地豈久容汝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月亦死

  長卿曰古今無不愛其子之母也君子之愛也以德細人之愛也以姑息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不能用爲尚書助魏不順於晉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勑以至今日母都無慽容語之曰爲子則孝爲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於闔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年繪之遇桓景眞之難也殷撫屍哭曰汝父昔罷豫章徴書朝至夕發汝去郡已數年爲物不得動遂及於難夫復何言晉卞壼拒蘇峻戰死二子隨父後亦赴敵而亡其母拊尸哭曰父爲忠臣子爲孝子夫何恨乎李景讓爲浙西觀察因杖殺一左押衙衛軍中忿怒欲爲變景讓方視事其母出坐廳事立景讓於庭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豈得妄殺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天子且〈此巧于護短者〉下愧先人矣命左右禠其衣坐之欲撻其背將佐皆泣拜爲請至久乃釋軍中遂定劉仁瞻守壽春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仁瞻命斬之監軍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若貸之則劉氏爲不忠之門矣趣命斬之然後成喪此君子之愛也瑯琊海曲有呂母者子爲縣吏宰以私意論殺之呂母怨宰母家産數百萬盡以釀酒賈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賒與之乏者輒假之衣服未數年而財用盡少年方相與謀出財償母母泣告曰所以厚諸君者非以求利也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故耳諸少年咸哀而壯之遂相約至數千百人與呂母亡入海中聚衆爲群盗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請宰母曰吾子不當死而爲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宰以其首祭子冢此細人之愛也

  ●奇女子傳卷之二

  長卿吳震元論次

  荀灌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節崧爲襄城太守爲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灌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十人踰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灌督厲將士且戰且前得入魯陽山獲免自詣覽乞師又爲崧書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仍結爲兄弟訪卽遣子撫率三千人會石覽俱救崧賊聞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長卿曰荀灌突圍乞師結援破賊此自是鬚眉男子難事十三歲女子何處得來他日爲劉遐妻爲朱序母反掌也

  孫翊妻

  孫翊爲丹陽守嬀覽時爲都督督兵戴貟爲郡丞與左右親近邊洪等數患苦翊會翊送客洪從後斫殺翊迸走入山翊妻徐氏購募追捕得洪殺之覽遂入居軍府悉取翊嬪妾及左右侍御欲復取徐徐恐見害乃紿之曰乞須晦日設祭除服乃可覽聽之徐潛使人語翊舊將孫高傅嬰等高嬰相與涕泣共盟誓合謀到晦日徐氏設祭畢乃除服薰香沐浴更於他室安施幃帳言笑歡悅大小悽〈徐固狡矣覧亦木偶哉〉愴怪其如此覽密覘視無復疑意徐先呼高嬰與諸婢羅列戸内覽入徐出戸拜覽卽大呼高嬰俱出遂共殺覽餘人就外殺員徐乃還縗絰奉覽圓首以祭翊舉軍震駭

  長卿曰申屠氏隻身孤劍斬六一之首于帳中手殱其宗黨殆盡高嬰云乎哉觀徐之部署諸將寂不聞聲覽安然若魚之遊釜中也倘所稱易地皆然者耶

  李衡妻

  丹陽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瑯琊王其妻習氏諫之不聽及瑯琊卽位衡憂懼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君宜自囚詣獄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當逆見優饒非但活也衡從之吳主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獄其遣衡還郡

  長卿曰李衡爲丹陽時每欲治家妻輒不聽後密遣十人於武陵龍陽洲上作宅種柑千樹臨死勑兒曰汝母惡吾治家故窮如是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疋絹亦足用矣觀此則妻之識度其超越寧第天壤哉然衡亦以不材終其天年矣

  許允婦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醜交禮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爲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範也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曰阮家旣嫁醜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察之許便回入内旣見婦卽欲出婦料此出無復〈埒虎鬚矣〉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惟容耳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爲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又

  許允爲吏部郎多用其鄕里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誡允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旣至帝覈問之允對曰舉爾所知臣之鄕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爲稱職與不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旣檢校皆官得其人於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哭阮新婦自若云勿憂尋還作粟粥待頃之允至及允爲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中神色不變曰蚤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兒婦曰無預諸兒事後徙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流及父當收兒以咨母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以狀對卒免

  長卿曰許允之婦可作吏部可作佐命大臣卽退而作賊裕如也

  羊躭妻

  辛氏字憲英魏侍中毗之女也弟敞爲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爽因其從魏帝出而閉城門敞懼問憲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家於事可得爾乎憲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可不爾明皇帝臨崩曹爽與太傅俱受寄託而爽獨專權勢于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此舉不過以誅爽耳敞曰然則敞無出乎憲英曰安可以不出凡人在難猶或惜之爲人執鞭而棄其事不祥也且爲人任爲人死親昵之職也汝從衆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事定後敞嘆曰吾不謀于姊幾不獲于義其後鍾會爲鎭西將軍憲英謂躭從子祜曰鍾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將以滅蜀也憲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會將行請其子琇爲參軍憲英憂之曰他日吾爲國憂今日吾家難至矣琇固請于文帝帝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於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立不遣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唯仁恕乎會至蜀果反琇果全歸

  長卿曰魏晉之際士難乎其明哲保身矣憲英之策魏事何了了也不獨一時諸人歷歷若在目下且可使操縱掌握中而不覺彼爲男子亦宣帝之巨敵也哉

  謝道韞

  王凝之妻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奕之女也聰識有才辨叔父安嘗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安謂有雅人深致又嘗内集俄而雪驟下安曰何所似安兄子朗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初適凝之還甚不樂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惡汝何恨也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羣從兄弟則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謂謝歆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皆其小字也又嘗譏玄學植不進曰爲塵務經心爲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遣婢白獻之曰欲爲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障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旣聞夫及諸子已爲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其外孫劉濤時年數歲賊又欲害之道韞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如此寧先見殺恩雖毒虐爲之改容乃不害濤自爾婺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帳中柳束帶整冠造於别榻道韞風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柳退而嘆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道韞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同郡張玄妹亦有才質適於顧氏玄每稱之以敵道韞有濟尼者游于二家或問之濟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道韞所著詩賦誄頌並傳於世

  長卿曰王夫人風韻高邁敘致清雅故自王謝子弟也及處患難之際暇以整見才矣亦不失宗風焉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令新婦不得參軍也清心玉英顧家婦則不可知王夫人排宕莫測神情散朗殆不足以目之

  澤嫗

  劉道眞少時嘗漁草澤善歌嘯聞者莫不留連有一老嫗識其非常人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之道〈飢亦甚矣〉眞食豚盡了不謝嫗見不飽又進一豚食半餘半乃還之後爲吏部郎嫗兒爲小令史道眞超用之不知所由問母母告之

  長卿曰老嫗樂道眞歌嘯時自不容不進食道眞食豚時自不須謝及爲吏部郎自不容不超用其子此等氣度落穆悠忽直在百尺樓上坐淮陰侯於地下鄙哉淮陰侯之謝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宜母之怒而且誚也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孟昶妻

  孟昶妻周氏昶弟覬妻又其從妹也二家並豐財産初桓玄常推重昶而劉邁毀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劉裕將建義與昶定謀昶欲盡散財物以供軍糧其妻非常婦人可語以大事乃謂之曰劉邁毀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淪陷決當作賊卿幸可早爾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晩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諫事之不成當于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志也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時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况資財乎遂傾資産以給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將舉周氏謂覬妻云一昨夢殊不好門内宜浣櫂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當悉取作七日藏厭顗妻信之所有絳色者悉歛以付焉乃置帳中潛自剔綿以絳與昶遂得數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長卿曰昶旣知妻之非常婦人何不卽語之而猶徘徊顧盻若此也無識甚矣觀昶妻之言曰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其鄙昶不亦甚哉

  絡秀

  周浚作安東時行獵値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於内椎猪殺羊作數十人飮食事事精辨不聞有人聲密覘之獨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爲妾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戸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或大益父兄從之生伯仁兄弟絡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爲汝家作妾門戸計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餘年伯仁等悉從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

  長卿曰安東之求絡秀也父兄不許其女固請之幸而從則爲絡秀不從必爲文君無疑也夫絡秀之父富人也文君之父亦富人也文君何以不請哉曰安東身爲貴人而司馬以貲郎罷官游且倦矣不過爲令貴客耳富人且召令何客爲此文君之所以走也桓温云人不可以無勢信矣

  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第以一女子故耳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却爲門楣有好女子何必好男子哉雖然有一好女子而人人皆好男子矣

  陶侃母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初侃父丹聘爲妾生侃而陶氏貧賤湛每紡績資給之使交結勝已侃少爲潯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坩鮓遺母湛封鮓及書責侃曰爾爲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鄱陽孝廉范逵寓宿於侃時大雪湛乃撤所臥新薦自剉給其馬又密剪髮賣與隣人供殽饌逵聞之嘆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

  長卿曰侃之母賢矣長沙之觀望何爲乎此母豈宜生此子也竹頭木屑差亦近之

  侃母以剪髮供饌交結知名而王珪之母學之侃母以封鮓責子不受官物而李畬之母學之皆可云巧于教子者矣

  緑珠

  緑珠者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州則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漢合浦縣地唐武德初削平蕭銑於此置南州尋改爲白州取白江爲名州境有愽白山愽白江盤龍洞房山雙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魚緑珠生雙角山下美而艶越俗以珠爲上寳生女爲珠娘男爲珠兒緑珠之字由此而稱晉石崇爲交趾採訪使以眞珠三斛致之崇有别廬在河南金谷澗澗中有金水自太白源來崇卽川阜製園館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昭君也漢元帝時匈奴單于入朝詔王墻配之卽昭君也及將去入辭光彩射人天子悔焉重難改更漢人憐其遠嫁爲此作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製新歌曰我本良家子將適單于庭辭别未及終前驅已抗旌僕御涕流離猨馬悲且鳴哀鬱傷五内涕泣沾珠纓行行口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凌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頼積思常憤盈願假飛鳥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爲匣中玉今爲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貧士〉爲情崇又製懊惱曲以贈綠珠崇之婢妾艶者千〈浪云好色寧不酸死〉餘人擇十人妝餙一等使忽視之不相分别刻玉爲蛟龍佩縈金爲鳳凰釵結袖繞楹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唯聽佩聲視釵色佩聲輕者居前釵色艶者居後以爲行次而進趙王倫亂常賊類孫秀使人求緑珠崇方登涼觀臨清水婦人侍側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數百人以示之皆藴蘭麝而披羅穀曰在所擇使者曰君侯服御麗則麗矣然命指索緑珠未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愛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知今察遠照邇願加三思崇不然使者已出又反崇竟不許秀因譖倫族之收兵忽至崇謂綠珠曰我今爲爾獲罪緑珠泣曰願效死於君前崇止之遽墮樓而死崇棄東市時人名其樓曰緑珠樓在步廣里近狄泉在王城之東

  長卿曰石崇厠中婢尚能識大將軍之作賊而刻玉縈金者千餘人卒不免崇于死何哉雖然崇固可以死也方收兵之至也珠固無意死也石崇曰我今爲爾獲罪亦尚無意珠死也噫竟死矣崇祟珠耶珠祟崇耶天下殺英雄卿亦何爲者緑珠死緑珠生矣旣知財爲害何不早散之石崇生石崇死矣後涼時吕詒見弑所幸張美人年十四姿色壯麗請爲沙門呂隆見而悅之欲污逼焉美人歛衽曰欽樂至道誓不改節今見逼如此豈非命也于是升樓自投而死此亦一緑珠也唐時喬知之有婢碧玉姝麗能歌舞有文章知之特幸爲之不婚武承嗣暫借教姬人籹梳更不放還知之乃作緑珠怨寄之曰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偏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君家閨閤不曾觀好將歌舞借人看意氣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百年離恨在高樓一代容顔爲君盡碧玉得詩飮泣三日不食投井而死承嗣于裙帶上得詩乃諷羅織人告之知之遂斬于市家破籍沒此又一緑珠也嗟嗟古今豈少緑珠哉旣無石崇又無孫秀遂使七尺閨中多少醉生夢死悲夫

  劉遐妻

  劉遐妻邵氏續之女驍果有父風遐爲石季倫所圍邵單將數騎拔圍出遐于萬人之中

  長卿曰昔人云短衣匹馬隨李將軍看射猛虎南山下爲人生快事意乃不如此日看邵氏單騎拔圍一段光景更豪舉也

  何無忌母

  何無忌夜於屏風裏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登櫈密窺之泣曰汝能如此吾復何憂問所與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爲言玄必敗事必成以示之

  長卿曰古今遇天下事了了于中閱天下事了了于目者大率多兒女子何也

  謝綜母

  范曄與甥謝綜等謀反事覺被收在獄爲詩云好醜同一丘何足異枉直豈論東陵上寧辨首陽側雖無稽康琴應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復卽曄本謂入獄便死而上窮其獄遂經二旬曄便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繫曄聞而喜綜與熙先笑曰詹事當昔論事攘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躍馬顧盻自爲一世之雄而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邪設今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顔可以生存及將詣市曄最在前曄出獄門顧綜言曰次第當以位邪綜曰賊將當爲先曄旣食又勸綜綜曰此異疾篤何事强飯乎曄家悉至市其妻先撫其子而罵曰君不爲百歲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奈何枉殺兒子其母以手擊曄頸及頰曄妻吿曰此罪人也願阿家莫憶莫念及見妓妾悲泣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也綜母以子弟自陷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也

  長卿曰綜之母高矣更不如綜妻之更進一步也昔兩僧渡江無船一僧休息樹下一僧踏一履凌波而行休者曰早知汝若此何不早殺之曄妻伎倆尚是踏履一僧地位也

  朝雲

  河間王琛有婢朝雲善吹箎能爲團扇歌壟上聲琛爲秦州刺史諸羗外叛屢討之不下琛令朝雲假爲貧嫗吹箎而乞諸羗聞之悉流涕曰何爲棄墳井在山谷爲寇也卽相率來降秦民謂曰快馬徤兒不如老嫗吹箎

  長卿曰劉越石爲胡騎圍數重城中窘迫無計劉始夕乘月登樓清嘯胡賊聞之皆悽然長嘆中夜吹胡笳賊皆流涕向曉又吹賊并起圍去若此人者可以朝雲婢賞之也

  李誕女

  東越閩中有庸嶺高數十里其下北隰中有大蛇長八丈圍一丈士裕常懼東治都尉及屬城長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福或與人夢或喻巫祝欲得噉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長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養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輒夜出吞嚙之累年如此前後已用九女一歲將祀之募索未得將樂縣李誕家有六女無男其小女名寄應募欲行父母不聽寄曰父母無相留今惟生六女無有一男雖有如無女無緹縈濟父母之功旣不能供養徒費衣食生無所益不如早死賣寄之身可得少錢以供父母豈不善耶父母慈憐不聽去終不可禁止寄乃行請好劍及除蛇犬至八月朝便詣廟中坐懷劍將犬先作數石米餈蜜麨以置穴口蛇夜便出頭大如囷目如二尺鏡聞餈香氣先噉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嚙咋寄從後斫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視穴得其九女髑髏悉舉出咤言曰汝曹怯弱爲蛇所食甚可哀愍於是寄女緩步而歸越王聞之聘寄爲后拜其父爲將樂令母及姊皆有賜賞自是東治無復妖邪之法其歌謡至今存焉

  長卿曰李寄不獨有胆也亦大有智方寄斬蛇時已計其身之必死又計其身之必生不然蛇不可斬也豈暴虎馮河者哉夫劉季斫殺蛇遂作帝李寄斫殺蛇遂作后李寄其優乎彼丈夫也

  婁逞

  南齊時東陽女子婁逞變服詐爲丈夫粗會綦博解文義游公卿門仕至揚州從事而事泄明帝令東還始作婦人服嘆曰有如此伎還爲老嫗豈不惜哉史臣曰此人妖也陰爲陽事不可後崔惠景舉事不成應之

  長卿曰古今人爲丈夫事而服丈夫服者豈卽丈夫哉獨以婁逞爲人妖何哉夫陰爲陽且不可而况陽爲陰也彭城劉頗常謂子壻進士王勝話三原縣南董店店東壁貞元末有孟嫗年一百餘而卒店人悉曰張大夫店頗自渭北入城止于媪店見有一媪年可六十已來衣黄紬大裘烏幘跨門而坐焉左衛李胃曹名士廣其嫗問廣何官廣具答之其媪曰此四衛耳大好官廣卽問媪曰何以言之媪曰吾年二十六嫁與張察爲妻察爲人多力善騎射郭汾陽之總朔方此皆部制之郡靈夏邠涇岐蒲是焉吾大張察爲汾陽所任請重衣賜常在汾陽左右察之貌酷相類吾察卒汾陽傷之吾遂僞衣丈夫衣冠投名爲察弟請事汾陽汾陽大喜令替闕如此又寡居一十五年自汾陽之薨吾已年七十二軍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煢獨遂嫁此店潘老爲婦邇來復誕二子曰滔曰渠滔五十有四渠年五十二是二兒也王蜀有僞相周庠者初在卭南幕中留司府事時臨卭縣送失火人黃崇嘏纔下獄便貢詩一章曰偶離幽隱住臨卭行止堅貞比澗松何事政清如水鏡絆他野鶴向深籠周覽詩遂召見稱鄕貢進士年三十許祗對詳敏卽命釋放後數日獻謌周極奇之召于學院與諸生姪相伴善棊琴妙晝畵翌日薦攝府司戸參軍頗有二語之稱胥吏畏伏案牘麗明周旣重其英聰又美其風彩在任將逾一載遂欲以女妻之崇嘏又袖封狀謝仍貢詩一篇曰一辭捨翠碧涯湄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衫居扳椽永抛鸞鏡畵蛾眉秉心卓爾青松操挺志鏗然白璧姿幕府若容爲坦腹願天速變作男兒周覽詩驚駭不已遂召見詰問乃黃使君之女幼失覆蔭唯與老妳同居元末從人周益仰貞潔郡内咸嘆異旋乞罷歸臨卭之舊隱竟莫知存亡焉夫婁逞黃崇嘏一女子而傲游公卿將相間若狎海鷗自婦人而爲男子自男子而爲婦人游戲玩弄斯亦奇矣孟嫗二十六而從夫夫死而僞爲夫之弟以事汾陽汾陽死而寡居者一十五年又復嫁嫁時年已七十二又復生二子子年且五十餘而猶未死是不亦可怪可愕之甚也哉木蘭之戌平平也

  冼氏夫人

  隋樵國夫人冼氏者高凉人也世爲南越首領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幼賢明在父母家已能撫循部衆行軍用師壓服諸越矣梁大同初羅州刺史馮融爲其子高涼太守寳聘以爲妻融本北燕苖裔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因留新會自業及融三世爲守牧他鄕羈旅號令不行至夫人誡約本宗使從百姓禮每與夫寳參决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親族無所縱捨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後遇侯景反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臯口遣召寳夫人疑其反止之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率兵入灨石夫人曰平虜入灨與官兵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爲也宜遣使詐之云身未敢出欲遣婦往參彼必無防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販得至栅下賊可圖也寳從之遷仕大喜果不設備夫人因而擊之大敗遷仕遂總其兵與陳霸先會於灨石還謂寳曰陳都督極得衆心必能平賊君宜厚資給之及寳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宴然後廣州刺史毆陽訖謀反召其子僕至南海誘與爲亂僕遣使歸告夫人夫人曰我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訖徒潰散僕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至德中僕卒陳國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爲聖母隋文帝遣總管韋洸安撫領外夫人遣其孫魂帥衆迎洸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圍洸夫人遣其孫暄帥師援之時暄與逆黨陳佛智相友善故遲留不進夫人大怒遣使執暄係州獄又遣孫盎討佛智斬之進兵至南海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卒使裴矩廵撫諸州其蒼梧首領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南悉定帝拜盎爲高州刺史封冼氏樵國夫人降勑書褒美賜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餙及宴服一襲賜之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狸獠多亡叛者夫人遣長史上封事論安撫之宜并言訥罪狀上遣推訥得其賍竟致於法勑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狸獠所至皆降文帝賜夫人臨振縣湯沭邑一千五百戸仁壽初卒謚爲誠敬夫人

  長卿曰嗟乎誠敬夫人其可少哉使今日得一人九邊將士胥遊醉夢鄕矣此忠順夫人之所以不可死也

  紅拂

  隋煬帝之幸江都命司空楊素守西京素驕貴又以時亂天下之權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貴自奉禮異人臣每公卿入言賓客上謁未嘗不踞牀而見令美人捧出侍婢羅列頗僭于上末年愈甚無復知所負荷有扶危持顚之心一日衛公李靖以布衣上謁獻奇策素亦踞見公前揖曰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爲帝室重臣須以收羅豪傑爲心不〈素且動北紅拂女乎〉宜倨見賓客素歛容而起謝公與語大悅收其策而退當公之騁辨也一妓有殊色執紅拂立於前〈旁若無人〉獨目公公旣去而執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妓誦而去公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叩門而聲低者公起問焉乃紫衣戴帽人杖一囊公問誰曰妾楊家之紅拂妓也公遽延入脫衣去帽乃十八九佳麗人也素面畫衣而拜公驚答拜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無如公者絲羅非細唯願托喬木故來奔耳公曰楊司空權重京師如何曰彼屍居餘氣不足畏〈諸妓中亦多英雄哉〉〈彼亦可人〉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甚衆矣彼亦不甚逐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其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儀狀言辭氣語眞天人也公不窮〈窮措大豈如司空见慣耶〉自意獲之愈喜愈懼瞬息萬慮不安而窺戸者無停履數日亦聞追討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而去將歸太原行次靈右旅舍旣設牀爐中亨肉且熟張氏以髮長委地立梳牀前公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驢而來投草囊于〈窮措大豈如司空大度耶〉驢前取枕欹臥看張梳頭公怒甚未决猶觀刷馬〈設紅拂未見李郎先遇虬髯也将奈何〉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揺示公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歛祍前問其姓臥客答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因問妹第幾曰最長遂喜曰今多幸逢一妹張氏遙呼李郎且來見三兄公驟拜之遂環坐曰煑者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飢公出市胡餅客抽腰間匕首切肉共食食竟餘肉亂切送驢前食之甚速客曰觀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得致異人曰靖雖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故不言兄之問則不隱耳具言其由曰然故非君所致也今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則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旣廵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曰不敢於是開革囊取出一人首并心肝却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負心者也衘之十年今始獲之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容氣宇眞丈夫〈虬髯以異人許紅拂而不以異人許李郎李也抑知太原有異人乎靖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眞郎之行徑也了然虬髯目中矣〉人其餘將相而已其人何姓曰靖之同姓年幾何曰年僅二十今何爲曰州將之子曰似矣亦須見之李郎能致我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靖者與之狎因文靖見之可也兄欲何爲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吾將訪之李郎何日到太原靖計之某日當到曰逹之日方曙我於汾陽橋待耳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遠靖與張氏且驚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傷也但速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同詣劉氏詐謂文靖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文靖方與客議論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喜之遂致酒延焉旣而太宗至不衫〈向使文皇刷馬紅拂梳頭料虬髯不敢枕欹卧看也〉不履神采揚揚貌與常異虬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飮數廵起招靖曰眞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旣出虬髯曰吾見之十得八九亦須道兄决之李郎與一妹復入京某日午時訪我於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驢卽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靖到果見二乘攬衣登樓卽虬髯與一道士方對飮見靖驚喜召坐環飮十數廵曰樓下櫃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會我于汾陽橋如期至橋道士虬髯已先在矣同訪文靖時方奕期揖起而語少焉文靖飛書召文皇看棋道士對文靖奕虬髯與靖傍立而視俄而文皇來長揖就坐神清氣朗滿座風生顧盻偉如也道士一見慘然歛棋子曰此局全輸矣於此失却局哉救無路矣罷奕請去旣出謂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勉圗之勿以爲念因共入京虬髯路語靖曰計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小宅爲李郎往復相從一妹懸然如磬欲令新婦祗謁從容無令前却言畢吁嗟而去靖亦馳馬速征俄卽到京與張氏同往至一小板門扣之有應者出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奴婢三十餘人羅列于前青衣二十人引靖入東廳廳之陳設窮極珍異巾箱籹奩冠鏡首餙之盛非人間之物巾櫛籹餙畢備請更衣衣又珍奇甫畢傳云三郎來乃虬髯也紗帽紫衫趍走有龍虎之狀相見權然命妻出拜亦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盤筵之盛雖王公亦不侔也四人對坐陳饌次出女樂二十人旅奏於庭似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有蒼頭自〈李郎酸子正宜以此驕豢之〉西堂昇出二十牀各覆以錦帕旣列盡去其帕乃文簿匙鎻之類虬髯舉杯告請曰此皆珍寳貨帛之數吾之所有悉以充贈何者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或當龍戰二三年建少功業今旣有主住亦何爲太原李氏眞英主也三五年内卽當太平李〈虬髯之視李郎也渺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盡力必極人臣矣〉一妹以天人之姿藴不世之藝從夫之貴榮及軒裳非一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聖賢起陸之漸際會如期虎嘯風生龍騰雲合固非偶然也將予之贈以佐眞主施功立業勉之勉之此後十餘年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意之秋也一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復回命家僮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可善事之言訖與其妻戎服乘馬一奴從後數步遂不復見靖據其宅遂爲豪家得以助文皇締韝之資遂匡大業貞觀中公以左僕射平章事適南蠻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數十萬入扶餘國殺其主自立國已定矣靖知虬髯成功也歸告張氏共瀝酒向東南拜而賀之

  長卿曰紅拂一見衛公卽目成夜卽奔去再見虬髯卽拜兄妹卒藉其貲佐文皇成大業紅拂之眼冷矣紅拂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久矣無如公者又曰彼屍居餘氣不足畏也諸伎知其無成去者甚衆矣彼亦不甚逐也夫知楊之無成而又知其不甚逐也依依不去何爲乎使終身不見衛公將終焉乎然則紅拂之心更冷矣夫眼不冷心不冷而能作英雄者未之有也方紅拂之紫衣戴帽而來也又雄服乘馬排闥而去目中已無楊素矣及次旅右突見一人投蹇直入欹枕臥視衛公已不堪乃熟視其面卽映身搖止之急急歛籹結以兄妹不獨虬髯入其彀中其氣宇直超出衛公萬萬何楊素之能爲

  紅拂之見衛公也自以爲至人爲不世之遇天下之人無如此者孰知又有一虬髯也見司空之奢貴矣不知天壤之間復有一洞天也見衛公之爲俊杰矣不知靈右旅舍尚有一英雄也見己之爲殊色矣不知小板門中亦有一天人也此時紅拂之視李郎蔑如矣方紅拂見虬髯時又自以爲至人爲不世之遇天下之人無更有如此者而孰知又有李公子也惜也紅拂不及見李公子也其視虬髯又蔑如矣

  平陽昭公主

  唐平陽昭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紹初高祖兵興主居長安紹曰尊公將以兵清京師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爲計紹詭道走并州主奔鄠發家貲招南山亡命得數百人以應帝於是名賊何潘仁壁司竹園殺行人稱總管主遣家奴馬三寳諭降之共攻鄠别部賊李仁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持所領會戲下因略地盩厔武功始下平之乃申法誓衆禁剽奪遠近咸附勒兵七萬威震關中帝渡河紹以數百騎並南山來主引精兵萬人與秦王會渭北紹及主對置幕府分定京師號娘子軍帝卽位以功給賚不涯武德六年薨加前後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賁甲卒班劍太常議婦人葬古無鼓吹帝不從曰鼓吹軍樂也往者主親執金鼓參佐命於古有耶宜用之吐谷渾党項寇邊矢下如雨紹彈琵琶公主與二女對舞虜停射觀之紹從後掩擊大潰

  長卿曰高帝一生主再生秦王而安得不生建成元吉也宋祖將舉事而入謀之姊也姊移杖逐之曰此事豈謀及婦人者蓋兩雄矣李昌夔在荆州打獵大修裝餙其妻獨孤氏亦出女隊二千人皆着紅紫繡襖子及錦鞍韀長卿曰木蘭之戌邵續女之單騎拔圍荀崧女之突圍請救李侃婦之効死完城崔寧妾之募兵復城朱序母之夫人城平陽昭公主之娘子軍李昌夔妻之女隊二千人漢天子曰朕獨不得廉頗李牧而用之朕何憂匈奴哉

  王珪母

  新唐書載王珪始隱居時與房杜善母李嘗曰兒必貴然未知所與游者何如人試與偕來會玄齡等過其家李闚大驚勑具酒食盡歡終日喜曰二客公輔才汝貴不疑杜子美送重表姪王砅詩曰我之曾老姑爾之高祖母爾祖未顯時歸爲尚書婦隋朝大業未房杜俱交友長者來在門荒年自餬口家貧無供給客位但箕帚俄頃羞頗珍寂寥〈又一陶母〉人散後入怪鬢髮空吁嗟爲之久自陳剪髻鬟鬻市充桮酒上云天下亂宜與英俊厚向竊窺數公經綸亦俱有次問最少年蚪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風雲合龍虎一吟吼願展丈夫雄得辭兒女醜秦王時在坐眞氣驚戸牖及乎正觀初尚書踐台斗夫人常肩輿上殿稱萬壽六宫師柔順法則化妃后至尊均嫂叔盛事傳不朽

  長卿曰傳所稱者珪之母而詩所稱者珪之妻是識房杜者母也識太宗者妻也婦姑之見卓矣哉潘炎子孟陽爲戸部侍郎母劉夫人憂惕謂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必至也戸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試會爾同列吾觀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簾視之旣罷會喜曰皆爾儔也不足憂矣問未座慘綠少年何人也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長卿曰王之母見所游而知其有成潘之母見同列而知其無禍皆具眼也潘稍不恭矣

  香丸婦人

  貞觀時有書生幼時貧賤嘗爲人傭作一日至二鼓歸其母以餛飩一盂食之有隣人陳姓者乘酣嘻笑而來側目視其食食已復嘻笑而去生頗不平之又嘗有共傭作者與生不相能一夕伺于道欲歐生生覺逃去已而爲人傭書其家奴誣生盗其浄巾中金又有奴匿其主緊要文書害生生不能白主怒杖之人由是多怨生無行者生悲憤歸取先人業肄之業稍就不慮貧苦矣生一日閒步經觀音里有一婦人姿甚美生心動屢回顧看之有惡少年數人于路相謂此婦有邪行語語有實據生聞賤之不復有相顧意生後與妻坐燭下偶〈吾并疑其妻〉及此事妻曰此吾異姓之從女弟也妾徒以君貧故不敢與之往來聞其獨與一侍兒居此里立身最高潔親戚俱畏敬之豈宜有此何等惡少年污衊之也生聞之大怒欲爲報之翌日婦命侍兒來曰主母感郎君恩雖未行最感之卽爲郎君死無恨幸與郎君有夙緣後日可一見于某所第未可嚮邇盡歡有日也生如期往果得望見各以目逆之翌日侍兒復至曰主母治杯醴屈郎君少坐及至酒饌甚盛儿筵間所陳器皆人間所無獨命生坐中堂飮半侍兒負一革囊至曰主母所命也啓視則人頭數個顔色未變乃向侮害生者也生驚欲避去侍兒曰郎君請無驚必不相累主母固預命以藥物待之矣懷中出少藥白色有光用小指甲每頭彈斷處粟米許頭漸縮小至于如李子大侍兒食之吐核亦李也侍兒又曰主母惡惡少年無須臾忘亦欲假手于郎君生愧謝弗能婦人又命侍兒進一香丸曰不勞君舉腕第掃浄室夜坐焚此香于鑪香煙所至君急隨之卽得志矣有所獲須將納于革囊歸勿畏也生如指焚香隨煙而往初不覺有墻壁礙行處皆有光亦不類闇夜每至一處煙裊裊遶惡少年頸三繞而頭自落或獨宿一室或妻子共牀寢或初就枕侍者執巾若麈尾如意圜繞未敢退悉不覺不知生悉以頭納革囊中若夢中殊無畏意于是煙復裊裊而旋生復隨之而返到家未三鼓也煙甫收火已寒矣探之其香變成金色圓若彈倐然飛去鏗然有聲生恐婦復須此物無以復命正惶急侍兒不由門戸忽爾在前取頭彈藥食之如前生告曰香丸飛去不可覓奈何復須否侍兒曰得之久矣主母傳語郎君此畏關也此關一過無所不可爲姑了天下事共作神仙也後生與婦俱徙去不知所之

  長卿曰香丸誌太幻人遂疑天地間不必有是人不知天地間畢竟應有者是何等人睚眦必報古人之常特其弄劍食人侍兒又是一番播弄怯書生遂破胆耳夫香丸卽劍劍卽香丸香丸卽生生卽香丸香丸卽婦人婦人卽香丸劍可殺人香烟亦可殺人侍兒可殺人書生亦可殺人白晝可殺人夢中亦可殺人其說似幻其事甚平何必疑其無有哉夫生知婦人之爲異人而不知其妻之尤異人也至人無功神人無名其妻之謂與

  狄仁傑姨

  狄仁傑之爲相也有盧氏堂姨居于午橋南别墅姨止有一子而未嘗來都城親戚家仁傑每伏臘晦朔修禮甚謹常經雪後休假仁傑因候盧姨安〈非此母不生〉否適表弟挾弓矢携雉兔而來歸進膳於母顧揖仁傑意甚輕簡仁傑因啟於姨曰某今爲相表弟有何樂從願悉力從其旨姨曰相自貴爾姨止有一子不欲令其事女主仁傑大慙而退

  長卿曰不獨此母異人也此子亦異人也其子且不置宰相于目中其母胸中安得有女王也陋哉某今爲宰相之語也捋虎鬚豈能免虎口哉

  董氏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彊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止之曰俊臣國賊也勢〈妙計〉不久一朝事壞奸黨先遭君可敬而遠之敏稍稍〈中計〉而退俊臣怒出爲涪州武隆令敏欲棄官歸董氏〈妙計〉曰速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州將展看尾後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爲〈又中計〉縣令不放上敏憂悶無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隆殺舊縣令略家口並盡敏以不許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流嶺南敏又獲免

  長卿曰董氏可謂一步一計矣使與狄梁公比肩而事女主未知誰雄誰雌也

  崔敬女

  唐冀州長史吉懋欲爲男頊取南宫縣丞崔敬女敬不許因有故脅以求親敬懼而許之擇日下函并花車卒至門首敬妻鄭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門戸底不曾有吉郎女堅臥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難殺身救解設令爲婢尚不合辭〈妙人〉姓望之門何足爲耻姊若不可兒自當之遂登車而去頊遷平章事賢妻逹節談者榮之頊坐與河内王武懿宗爭競出爲温州司馬而卒

  長卿曰此女是逹是狡是救父是擇婿是爲人是自爲試勘之

  木蘭

  木蘭唐人也代父戍邊十二年人不知其爲女歸賦戍邊詩一篇其詞云促織何喞喞木蘭當戸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昨夜見君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耶名阿耶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爲市鞍馬從此替耶征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馬鞭旦辭耶孃去暮宿黃河邊不聞耶孃喚女聲但聞河水聲濺濺旦辭黃河去暮宿黑山頭不聞耶孃喚女聲但聞胡騎聲啾啾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鐡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勲十二轉賞賜百千强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托千里足送兒歸故鄕耶孃聞女來出郭扶相將阿妹聞姨來當戸理紅籹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猪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間牀脫我戰時袍着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挂鏡帖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脚僕走雌兔遠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杜牧題木蘭廟詩云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裏曾經學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

  長卿曰木蘭墓在亳州北五十里墓有廟廟有像像猶女子也世以女子故疑無有是事并無是人使古人以男子在中饋而令女子桑弧蓬矢以志四方也將轉而疑男子云

  高睿妻

  趙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賊破定州部至趙州長史已下開門納賊睿計無所出與秦氏仰藥而詐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獅子帶紫袍示之曰降我與爾官不降卽死睿視而無言顧其婦秦氏秦氏曰受國恩報在此今日受賊一官何足爲榮俱合眼不語經兩日賊知不可屈乃殺之

  長卿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雖然顧有死生存亡之際丈夫所不能决而兒女子了然于心目間矣高睿劉守光之妻不可及矣唐莊宗臨斬劉守光守光悲泣哀祈不已其二妻李氏祝氏譙之曰事已如此生復何益妾請先死卽伸頸就戮

  李侃婦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謀襲陳李侃爲項城令欲逃去婦曰宼至當守力不足則死焉逃之若重賞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誠若主然滿歲則去非如吏民生此士也墳墓皆在宜相與竭力死守衆皆泣乃狥曰以瓦石擊賊者賞錢千以刀矢殺賊者錢萬得數百人率以乘城婦自炊爨以享衆使報賊曰項城父老義不下賊得吾城不足爲威宜亟去徒失利無益也會侃中流矢走還妻怒曰君不在人誰肯守死于外不猶愈于牀乎侃乃登城賊引去縣卒免

  長卿曰唐之忠臣義士幾無人矣至婦人何多奇也安史之際有婦人焉何至二十四郡無堅城也哉

  車中女子

  唐開元中吳郡人入京應明經舉至京因閒步坊曲忽逢二少年着大麻布衫揖舉人而過色甚卑敬然非舊識舉人謂誤識也後數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未爲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實慰我心揖舉人使行雖甚疑怪然强隨之抵數坊于東市一小曲内有臨路店數間相與直入舍宇甚整肅二人携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與客據繩牀坐定于席間更有數少年年各二十餘禮頗謹數出門若佇貴客至午後方云來矣聞一車直入門來數少年隨後直至堂前乃一鈿車卷簾見一女子從車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花梳滿髻衣則紈素二人羅拜此女亦不答舉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牀當席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餘後生皆衣服輕新各設拜列坐于客之下陳以品味饌至精潔飮酒數廵至女子執杯顧問客聞二君奉談今喜展見承有妙技可得觀乎舉人卑遜辭讓云自幼至長惟習儒經絃管歌聲輙未曾學女曰所習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沉思良久曰某爲學堂中着靴于壁上行得數步自餘戲劇則未嘗爲之女曰所請只然請客爲之遂於壁上行得數步女曰亦大難事乃迴顧座中諸後生各命呈技俱起設拜有于壁上行者有手撮椽子行者輕捷之戲各呈數般狀如飛鳥舉人拱手驚懼不知所措少頃〈大失所望〉女子起辭出舉人驚嘆恍然不樂經數日途中復見二人曰欲假盛駟可乎舉人曰唯明日聞苑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將馱物者騐問馬主遂收舉人入内侍省勘問驅入小門吏自後推之倒落深坑數丈仰望屋頂七八丈惟見一孔纔開尺餘自旦至食時見一繩縋食器下舉人飢急取食之食畢繩又引去深夜舉人忿甚悲惋無訴仰望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邊乃人也以手撫舉人謂曰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云共君出矣以絹重繫舉人胸膊訖絹頭繫女人身女人聳身騰上飛出宮城去門數十里乃下云君且便歸江淮求仕之計望俟他日舉人大喜徒步潛竄乞食寄宿得達吳地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

  長卿曰書生着靴于壁上行有何奇特此不堪與諸少年作奴傖父死恨晩矣此亦何與女子事而内之陷阱之中又復出之女子蓋以書生爲傀儡云

  雙鬟女子

  京國豪士潘將軍住光德坊本家襄漢間常乘舟射利因泊江壖有僧乞食留止累日盡心檀施僧歸去謂潘曰觀爾形質氣度與衆賈不同至于妻孥皆享厚福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贈云寳之不但通財後亦有官祿旣而貿遷數年遂鏹均陶鄭其後職居左廣列第于京師常寳念珠貯之以繡囊玉盒置道塲内每月朔則出而拜之一旦開盒啓囊已亡珠矣然而緘封若舊他物亦無所失于是奪魄喪精以爲其家將破之兆有主藏者常識京兆府停解所繇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話其事超曰異哉此非攘竊之盗也某試爲尋之未知果得否超他日過勝業坊北街時春雨初霽有三鬟女子年可十七八衣籹藍縷穿木屐于道側槐樹下値〈自買破綻〉軍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數丈于是觀者漸衆超獨異焉詢止于勝業坊北門短曲有母同居盖以紉鍼爲業超時以他事熟之遂爲舅甥居室甚貧與母同臥土榻烟爨不動者往往經于累日或設殽羞時有水陸珍異吳中初進洞庭橘恩賜宰〈又買破碇〉臣輦轂外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贈超云有人從内中携出超意甚疑之如此往來已周歲矣超一旦持酒食與之從容謂曰舅有深誠欲告未知甥意何如答曰每感重恩恨無所報若力有可施願赴湯火超曰潘將軍失却玉念珠不審知否微笑曰甥從何知之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因曰外甥倘覓得當厚備繒綵酬謝女子曰勿言于人某偶與朋儕爲戲耳終却送還因循未暇詰旦于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頃刻至矣時寺門始開塔戸猶鏁謂超曰少頃仰觀塔上當有所見語訖而走疾如飛鳥忽于相輪上舉手示超歘然携念珠而下曰便可將還勿以財帛爲〈王超得却玉念珠失却無價寳矣〉意超送詣潘具道所以因以金玉繒帛密爲之贈明日訪之室已空矣

  長卿曰雙鬟女子與車中女子蓋皆俠而游戲者云澹澹漠漠自了一生彼且以爲雲閒也鶴野也豈羨夫俊鶻者哉